更比当年雄赳赳(外二篇)
1966年10月1日,汉寿县商业局采购经理部政治指导员戴笃伯,加入湖南省工农代表团,来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
他自从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被美帝的炮弹炸坏双眼以后,经过多次向党组织请求,回到家乡,投身到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中。他用顽强的革命意志,战胜了双目失明带给他的种种困难,为党和人民立了新功。党和人民也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他,1965年8月,组织上再次送他到北京治疗眼睛,给他配上了千度的眼镜,使他失明十三年的左眼恢复了0.03的视力(他的右眼是装的人造眼球)。后来,由于他不知疲倦地攻读马列、毛主席著作,忘我地工作和劳动,用眼过度,又减退到0.01了。他的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变成了这样一双特殊的眼睛。
这回,戴笃伯第二次荣幸地见到了毛主席、周总理。他高兴,他激动,心呀,就像大海的波涛,起伏难平。他想,毛主席啊,周总理,我怎样才能报答祖国和人民给予的崇高荣誉呢?对了!照毛主席说的去做,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用结结实实的步伐,投入到新的伟大的斗争中去。
他回到工作岗位的时候,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了高潮。他摸进采购仓库,摸进职工宿舍,向广大群众宣讲《十六条》。他热情诚挚地对群众说:“我在工作中做了错事,脑壳里还有私字的残余,请大家批评、帮助。”他紧握毛笔,写出了《向我开炮》的大字报。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示出他引火烧身的坚定决心,表露了他要求在群众运动的烈火中锻炼自己的革命意志。熟悉他的职工和贫下中农,紧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文化大革命’是分金炉。是铜是铁,分得清清楚楚。”“老戴呀,你真是紧跟毛主席的好领导呀!”
两条路线斗争激烈复杂,一个回合紧接着一个回合,就像奔腾的洞庭湖水,波连波,浪催浪,若不是火眼金睛的勇士,随时都有迷失方向的危险。一小撮阶级敌人不甘心失败,煽动无政府主义思潮,妄图搞乱一切。 一个漆黑的夜里,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戴笃伯房中,递上一纸,恶狠狠地说:“我们不为错误路线生产,要停工闹革命。勒令你签字!”戴笃伯把那页纸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里,笑了笑。面前的几个人莫名其妙,望着笑而不语的戴笃伯,问道,“说呀!你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照毛主席指示办事:抓革命,促生产!”戴笃伯一字一板地说。“好啊!你胆敢对抗我们的革命行动!”
一时间,大字报、大标语,贴满墙头,就连戴笃伯的房门口、蚊帐上都贴满了。这天晚饭以后,在他身边长大的青工小杨,来到戴笃伯的房子里,亲切地对他说:“戴师傅为何不灵活点,要你签字就签字嘛。”“这不能灵活。”戴笃伯笑了笑,打开抽屉,拿出《毛泽东选集》第四卷,递给小杨:“读一下《将革命进行到底》,好吧?” 小杨迟疑了一下儿,接过,朗读起来。戴笃伯静静地听着,听完了,他默默地沉思许久,说:“小杨,我们应该按照毛主席的话去做!” 第二天,戴笃伯写了一张《把革命抓上去,把生产搞起来!》的大字报,贴到墙上。不到半天,非难、指责,谩骂的大字报,贴到了这份大字报的旁边。
夜深了,戴笃伯仍然拿着放大镜,在《将革命进行到底》这篇文章上反反复复地挪移。读着,读着,左眼开始胀疼,人造眼球也好像要从右眼眶里迸出来,他想站起身,在房子里走动走动。他刚刚离开座椅,只觉整个房子都在晃动,他两腿发软,眼睛一黑,晕倒在办公室里。他苏醒过来,准备上床,忽然想到蚊帐的右角上有个洞眼,钻进了蚊子,便拿了个夹子去夹住。他走过去一看,嘿,那个眼被大字报粘住了。他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这倒好,省了我的事。”他便放下夹子,轻轻地打开蚊帐门,上床睡觉。“咚咚咚!”一阵擂鼓似的敲门声。戴笃伯还来不及下床,房门马上被踢开了。又是那几个角色出现在他眼前。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恶狠狠地说:“戴笃伯,你想清了吗?明天停工,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戴笃伯摇了摇头。“为什么?” “革命,是为了解放生产力。不搞生产,吃饭、穿衣问题不好解决呀!” “啪!”一巴掌打到戴笃伯的左脸上。“啪!”又一巴掌落到戴笃伯的右脸上。“像你这样顽固地反对‘文化大革命’,不仅要触及灵魂,更要触及皮肉!”那家伙又拿出一纸,对桌上一拍:“戴笃伯,你到底签不签?”戴笃伯望着桌上放大镜压着的《将革命进行到底》,就像到了中南海毛主席、周总理的身边。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抓起那页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墙角的废纸篓里,像上次一样笑了笑。 “你,你,不给点颜色你看看,不晓得锤子是铁打的。” 又是一阵暴风雨猛袭过来。戴笃伯,战火中考验出来的战士,毛泽东思想武装的战士,能够经受起任何暴风雨的洗礼。
戴笃伯被关进了一间狭小阴暗的房子里,不准跟外界接触,一叠纸摆在他面前,叫他反省、交代、认错。他想: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脱离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脱离生产岗位吗?他想看看报纸,却没有。这时候,小杨来到窗户边,告诉他:“本想给你送些书报来,但他们已经公开宣布,不准啊。”戴笃伯心里一沉。这个在双目失明时都没落过泪的钢铁战士这时候热泪双流。他想,这不是叫人停止呼吸吗? 小杨低声地说:“我要把你的情况,写成材料,寄给党中央,寄给国务院。”“千万不要做。要相信群众,相信党,相信毛主席!”戴笃伯宽解地说,“再好好地读一读《将革命进行到底》那篇光辉著作吧。” 小杨走后不久,催交反省的人进来了。戴笃伯强烈要求:“反省可以。但是,要劳动,要工作。” “工作?靠边站。劳动,有你份!”
戴笃伯被推进了棉花扎包车间。扎包,是一项体力很重的工夫。十五六个人推着扎杠,拼力跑上二三十圈才能扎紧一包。像他这样视力微弱,身体伤残的人,怎能奈何这种重工夫呢?但是,他却满心欢喜,跟职工们一道推着扎杠,扎起包来。他跑一步,冷汗冒一身,伤处痛一阵。回杠时,他昏昏沉沉跑不及,一杠把他打倒在地,眼镜也摔破了。他不等同志们伸手来拉,咬着牙爬起来,戴上破眼镜,双手抱住扎杠,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推,嘴里轻轻地哼着:
雄赳赳,
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
他没有可赞佩的歌喉,但哼得动情,给人力量。过后,小杨问他:“你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嘛?为什么还这样欢喜?”他笑笑回答:“干革命,任何时候都应该是乐观的。”他不声不响地做着各种重活和脏活。裁片车间缺人,他又摸着帮助裁剪包袋布。他拖着长长的包袋布,“咔嚓”一声,一脚踏进一个坑洞里,腿肚子被划破五寸多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到地上。他自己还没感觉。有人看见了,吃惊地说:“哎呀,老戴,看你的腿!”他弯腰一摸,一手尽是血,赶紧放下裤脚,遮住伤口,连声说:“不碍事,不碍事。”说着,他拖起包袋布又走。
同志们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一个职工上前提起他的裤腿,说:“老戴,人家在整你,你还这样拼死拼活地干什么嘛?”小杨流着热泪,愤愤地说:“叫人家看看。谁是真革命,谁是假革命!”同志们吼了起来:“老戴,去休息。谁离开生产岗位,俺就跟他斗!”大家扯的扯,拉的拉,硬把他往宿舍里推。老戴连连说:“我求你们饶我一下。我有话要说。”大家只得停了手。他取出被泪水打湿了的人造眼球。边擦边说:“越是在两条路线斗争的节骨眼上,越是要干。干,是为了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干,是为了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大家听着,感动极了。 他没有去休息,又走进晒场,躬下腰身,在地上捡着,捡着,把掉在地上的散麻,一根根地捡起来,晾在篙子上。一伸腰,篙尖把他的右眼角戳得鲜血直流。他生怕人们看见,一手扪着伤口,一手在地上继续摸着捡麻。
他的行动,深深地教育了一些受了蒙蔽,要求放假停工的人。一个青工拉着他的手,感动地说:“老戴,我再也不跟着人家叫喊放假停工了。我要坚守岗位,搞好革命,搞好生产。”说着,他的眼泪滚了出来,滴在戴笃伯的手背上。戴笃伯抬起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亲切地说:“好。从今往后加劲干吧。”
头雁高飞,群雁紧随。一股抓革命、促生产的热潮,在采购经理部轰轰烈烈地掀起。戴笃伯在心里笑了。
二
在伸向巍巍金牛山顶的小路上,戴笃伯身背黄挎包,跌跌撞撞地从山顶上摸下来。跌倒了,同行的老凌把他扶起,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又继续向前。他这次和老凌到金牛山一带,是为了调查了解南竹、乌桕、茶叶等商品生产情况,以便帮助建立商品生产基地。几个月来,他们走遍了大半个汉寿县,爬了不知多少个山头。在苍山翠岭面前,他兴致勃勃地吟唱:“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看到这山山水水,他满怀豪情地指点:这里应建立茶叶基地,那片应成为乌桕集中产区,这里可种湘莲,那里能养家鱼……这时候,面对一大片荒山秃岭,戴笃伯心潮难平,说:“解放前,这荒山,这秃岭,是埋葬穷人尸骨的坟墓。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从反动派手里夺了回来,交到俺这一代手里,俺就能心安理得让它沉睡下去吗?” 老凌被他的激情所感染,深思地说:“要是所有荒山废水,都开辟利用,那收购总值,将不是成倍而是成十倍地增长呀!”“对。落实‘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方针,既是扩大购销总额的商业问题,更是加速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战备问题呀!”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一座山脚下。戴笃伯口渴得很,走到一户人家讨水喝,但听得水缸碰得“咣当、咣当”响,就问:“老妈妈,舀水用钵呀?为什么不用瓢?”“我几次上街买瓜瓢,营业员总说没有。一年要碰破两三个钵嘞!”戴笃伯抱歉地说:“老妈妈。这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这怎么能怪你们呢?”“俺是做供销工作的,没满足群众的需要嘛!”老妈妈走到戴笃伯跟前,诧异地打量着。问道:“你是……”“我姓戴。”老妈妈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个坚持要开草药铺的戴主任吧?俺这里好多人都晓得你嘞。坐,坐。喝茶。” “你老人家贵姓啦?”“我娘家姓刘。”说着,从屋里捧出一个山苦瓜,伸到戴笃伯面前,说:“这就是从你那个草药铺里买来的。俺老倌子前不久被蛇咬一口,用它敷着就好哒。你为群众想得真周到呀!”
刘妈妈的话,不是没有根芽的。那是洞庭湖畔的七叶一枝花舒开绿叶,绽放出鲜艳花朵的时节。县药材公司草药门市部开张营业了。莫看门面不大,陈列却很新鲜:一个个装满草药的木箱子,叠成宝塔形;一束束白花蛇舌草、大叶紫珠、七叶一枝花悬吊在当空,排成一行行。还有山苦瓜、绿葡萄,各色繁多,应有尽有。更醒目的是,挂在大门口那条斗大字迹的横幅:“发展草药,满足群众需要。”初开店面,生意兴隆。戴笃伯和营业员一道热情地接待着顾客和参观的人。 原来,戴笃伯有次发现一个社员跋山涉水几十里,到县城来买草药,扑了个空。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后来他跟药材公司党支部商量,办起了这个门市部。
这时候,一个搬运工人兴冲冲地来到门市部,对帮助营业的戴笃伯说:“买个山苦瓜。”“好呀。”搬运工人接过山苦瓜,递上两块钱。戴笃伯笑呵呵地问:“同志,有两分零钱吗?”“有。” 戴笃伯接过两分零钱,将两块钱递还给了搬运工人。“怎么?只要两分钱?哪有两分钱的药啦?”“群众需要,就有!”搬运工人拿起山苦瓜,走出店门,回头望望店门上头的横幅,心里热乎乎的。
一天忙碌过去了。晚上,营业员小肖抽开钱屉清点,吃了一惊:整天的营业额只有五角钱。这新闻一传开,各种各样的议论飞进了戴笃伯的耳朵里:“经营中西药,一笔都几角,几元,甚至上百元。何必搞这号指甲缝里抠腻垢吃的买卖。”“费好大气力开个门市部,一天收入几角钱,喝茶的开销都少哒!”戴笃伯笑了。他找到县药材公司党支部书记刘国卿,说:“这项工作,很有意义,完全符合群众需要,一定要一竿子插到底!”他俩组织职工学习《纪念白求恩》,讨论了“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意义,统一了认识。戴笃伯又向中共汉寿县委建议,在县城附近办起了三十多亩草药基地,培植了两百多种草药,初步解决了缺药问题。
前两天,刘妈妈的老伴被蛇咬了,寅时要山苦瓜,卯时就买回来了,她心里很满意,提起这个草药铺就赞不绝口。
戴笃伯和老凌喝过水,临走,老戴对她说:“您放心吧,一定满足您的需要!”戴笃伯回到县城,将几个月来调查走访所得,写成材料,提出了帮助各地建立各种商品基地,高速度发展经济的宏伟规划,报告了县委,深得县委的赞赏和支持,在商业战线建立健全了生产培植机构,生产培植队伍扩大到近三百人,真正按照毛主席教导,用百分之九十的精力扶植生产,发展经济。
作好了战略部署,还得回到战斗中来。这天,戴笃伯摸到生产培植科找科长匡布德商量,要日杂土产公司负责在抓好木瓜瓢经营的同时,迅速组织芦瓜瓢生产。老匡惊异地眨眨眼睛,说:“从来没见过生产芦瓜瓢的工厂呀,这怎么组织?”戴笃伯说:“派人下去培植芦瓜,要供销社收购芦瓜,因地制宜办芦瓜瓢加工厂。你看呢?”
两年之后,戴笃伯又一次来到了金牛山脚下,来到了刘妈妈家。他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芦瓜瓢,递给刘妈妈。老人接到手里,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又看,好像这不是一把普通的芦瓜瓢,而是最亲的亲人从遥远的地方带来的一件珍宝。她感激地说:“老戴,你的记性真好。不,你的良心最好!心里装有别人,装得下俺贫下中农。”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水缸前,从水缸里抓起一把芦瓜瓢,说:“你看,一年前,俺就从供销社买回来了。我料定,这是你为俺办到的。” “是毛主席教导商业战士们这样做的!”
今年,老匡赴省里参加了日杂土产工作会议。会议要求日杂土产品的自给率,以地区为单位,逐步达到百分之八十,并且提出了许多具体的措施。老匡一边开会,一边联想到日杂土产公司购销额一天天扩大,联想到茶叶、蓖麻、乌桕、竹器以及芦瓜瓢等繁多的日杂土产品,正不断地满足群众的需要,他心里说:常在戴笃伯身边,并不觉得他的工作如何。对照会议的要求一看,他的工作就突出了。会议的要求,正是他几年前大抓的,也是我当时不理解的啊!回到县里,老匡向戴笃伯汇报的时候,深感惭愧地问道:“老戴,我的眼睛比你的好,为什么没有你看得远,想得深呢?”
“哪里!”戴笃伯谦逊地笑了笑,无限感慨地说,“不过,肉眼的视野毕竟是有限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才是革命的千里眼啊!”
三
戴笃伯风尘仆仆地从农村商业红旗单位——华容县插旗供销社回来了。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从决心栏里撕下他的《决心书》,铺到桌子上,抠出放大镜,把其中“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一句,改为“只要革命需要我干的,我拼了性命也要干好!”。跟他工作多年的老凌清楚,他这样做是有缘由的。
原来,戴笃伯到插旗供销社去参观,听了一个培植员的经验介绍,他深受教育。这个培植员,也是在朝鲜战场上被美帝夺去了眼睛,而今只有003的视力。他复员以后,战斗在商业战线上,—直在农村做生产培植工作,一年办个生产队,办到哪里,红到哪里。这都是因为他以顽强的毅力,带头做重工,做脏工,赢得了贫下中农的信任。从他的身上,戴笃伯看到了自己《决心书》上“力所能及”四个字的差距。
这些,老凌虽然清楚,但总觉得戴笃伯对自己要求太严了。一个常常伤痛的残疾人,何必这样啊!这些年来,戴笃伯参加劳动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
猪栏里,戴笃伯手摸猪窝草,湿了,就搂到太阳底下翻晒。猪屎猪尿糊了他满手满身,他连鼻子也没有耸过一下。为了断定猪食的好坏,他用手伸进潲缸里,抓起一把潲渣送到嘴里,旁边的人都吐口水,他却咂咂嘴,品品味,笑着说:“这里头还加点盐,猪就会更加爱吃了。”
机关搞清洁卫生,没有少过他,他摸着扫地,摸着擦窗玻璃。有一次,他的中指被玻璃划破,鲜血直流,拿条布巾裹了裹,一直干到底。
到机关生产基地去收茶籽,戴笃伯跌跌撞撞地碰着了电线杆子,额头上凸起了蛋大的青坨。同志们心疼地望着他。他却笑着逗起趣来:“走路打瞌睡,应该惩罚。”
下乡送粪,戴笃伯摔进粪池里。人们把他拉起来,要他回去换衣服。他拍拍脏臭的衣服,笑着说:“到公社的水田里去洗一洗,正好多送一瓢粪。”
什么苦头他没吃过?什么脏工他没做过?为了工作,为了劳动,他先后摔断两根肋骨,碰破三根脚趾骨,他把县委先后两次派来照顾他的交通员,安排做其他工作。
可是,戴笃伯还要从这方面找差距。老凌激动地说:“你这个差距,不能再找呀!”戴笃伯笑了笑:“矛盾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动力。不找差距,不能继续革命!”
这年双抢季节,滨湖一带,钩端螺旋体疾病严重流行。汉寿县的发病率达到了很高的程度。病人挤满了医院,就连招待所和机关也成了临时医疗站。劳动力大都感染了,没有感染的也都害怕起来,以致无人下田插秧。春插日,夏插时,季节不等人呀!
下乡支农的戴笃伯发现这个问题,立即召开了县属商业系统职工动员大会,大讲转轨支农、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道理,号召党、团员带头,支援书院巷插秧。
第二天,人们擦了防护药,来到书院巷。走到田塍上,有的人左右徘徊,不敢下田。戴笃伯第一个挽起裤脚,踏进秧田里,一手一手扯着葱绿的秧苗。在这无声命令的感召下,大家一个个跳下秧田大干起来。
弯腰的时间长了,戴笃伯浑身伤痛一齐发作。他咬紧牙关,不声不响。汗水浸湿了他身上的每一根纱,他也没伸腰歇一歇。汗水流多了,眼镜往下滑,他干脆把它摘下来,摸着扯。汗水浸到眼眶里,又胀又涩,人造眼球被排挤出来,掉落到泥水里。 汗水越发往空眼眶里流,眼肌受了刺激,痛得钻心。他一手捂住右眼,一手在泥水里试试探探地摸眼球。旁边的一个小青年见了,好奇地问道:“戴主任,你摸泥鳅呀?”戴笃伯生怕被人发现,连连“嗯”了几声。好大一会了,他还继续摸着。那小青年见了,又问:“戴主任,泥鳅还没抓到呀?”他后头的一个小青年走过来,说:“你眼睛看不见,让我来抓。”戴笃伯急了,连连说:“不行!不行!莫把它摸得不见哒。” 人们对他一望,大吃一惊:“怎么?你的眼珠儿掉了?”这小青年也像他一样试试探探地摸着,终于把人造眼球摸了起来,递到了他手上。他在泥水里洗了洗,在汗湿的衣衫上擦了擦,又嵌进了右眼眶里,对望着他的人们逗趣道:“这个泥鳅可摸到了!”说着他又弯腰干起来。职工和社员们见了,都劝他回去休息。他摇头不肯。怎么办?大家想出了一个办法。中午,炊事员送饭来了,先前那个小青年迎上去,接过炊事员的担子,抱住他的颈项耳语了几句。炊事员跑到田边喊道:“戴主任,县委通知你去参加紧急会议。”戴笃伯一听,便洗干净两腿泥巴,跌跌撞撞去了。他一走,大家都高兴了。那个小青年得意地说: “这下,他该休息半天哒。”
戴笃伯走进县委机关一问,县委领导同志都到第一线去了,根本没有会议。他恍然大悟,这是同志们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他十分感动,但无论如何不能休息。他又急步往回走。
这时候,天下起雨来。他就顺便收集了同志们的雨具,背了一大捆,溜溜滑滑地重返书院巷。人们还在屋里躲雨,忽见远处的田间小路上,一个高大的人,背着一捆什么东西,跌跌撞撞地走来。“啊!是戴笃伯呀!”人们惊呆了。几个职工跑上去,接过他背的雨具,把他搀扶到屋里。戴笃伯风趣地笑着说:“啊!还是要我回去给你们背雨具哟!” 先前那个小青年很懊悔:想叫他休息,反让他淋了一身雨,多走了溜滑的路。正要对他说什么,只见他又朝田里走去。同来插秧的县供销社党委副书记老彭,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拦住他,说:“看你这样子啰,再干不得哒!” 同志们都紧紧围住他,说:“就是的。再干,俺们就要抗议!”
戴笃伯心头一热,思潮奔涌。他望着一张张深情的面孔,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接着,他就讲开了。
“1952年冬天,我在朝鲜一场激烈的战斗中,负了重伤。团首长立即派了一个班的战友,护送我到战地包扎所。战友们轮换背着我,冲过了几道敌人的封锁线,几次遭到敌人的轰炸。昏迷中,好几次感到背我的战友倒下去了,而我,又立即被另外的战友接了过去。遇到敌机轰炸,战友们就伏在我身上……”他抬手摸了摸用手帕蒙住的右眼,又说:“战友们出生入死地抢救我,为了什么?是为了让我活下来,跟全国人民一道,将革命进行到底呀!而今,我怎样才能不辜负党和战友们对我的重托呢?”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用坚定的声调说:“就是要干!要苦干实干!”人们懂得:要他留下来休息是绝不可能的。只得跟着他向铺上新绿的田野走去。
这一天,戴笃伯从乡下步行回县,途中昏了过去。同志们把他抬回家里,他躺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医生和同志们认定,这是残留在他头部的五块弹片,特别是从左眉心嵌进大脑皮层的那一块所造成的。平日,每逢天气变化或过于劳累,就头昏脑胀,恶心呕吐。这一次,他到商品基地去参加劳动,风餐露宿,历尽艰辛,致使老伤暴发。大家见他昏昏迷迷,不吃不喝,心里就像刀绞般的难受。大家商定,派人专程到常德地区医药公司买来了半斤天麻,给戴笃伯服用。 他爱人周秀云高兴地把天麻捧到他床前,他却脸色一沉,说:“这天麻,我不能吃!”“为什么?”“同志们的意思,我心领了。但是,这样派专人搞特殊,给我去买天麻,我不好领受呀!”停了停,他又说,“好钢用在刀刃上。给最需要的病人吃。”他想起周文庙公社有位现役军人给他来信,说母亲病重需要天麻,便吩咐分出一两,托人送去,其余的交给药材门市部,按医生处方留给最需要的病人。刘国卿听到此信,怒气冲冲来到戴笃伯床前,说:“你不吃药,打算怎么搞嘛?” “等到需要吃天麻的人都吃到了,我再吃不迟呀!”
刘国卿心里一热,眼里涌起了泪花。说:“群众应该吃,你也应该吃呀!”他感激地望着刘国卿,说:“像这样的紧俏物资,先要满足群众的紧急需要,要让群众从这方面感受到党的关怀和温暖。都这样‘近水楼台先得月’,势必破坏毛主席多年建立起来的党群关系,破坏党的优良传统。”刘国卿擦擦眼角,感动地说:“道理应当这样讲。但是,你不吃天麻,病怎么得好呀?”“我这算得什么重病嘛。”戴笃伯说着,咬紧牙关,坐了起来,一边下床穿鞋,一边说,“本来就没有什么下不得台的病嘛。” “你这个人啦,实在太霸蛮了!” 是的,戴笃伯就是这样一个刚强的性格。他要用这种坚定的革命意志,抵制着一切旧的习惯势力。
1976年,由于“四人帮”的严重干扰破坏,“走后门”成了风。商业战线更不例外。这股歪风吹到了戴笃伯的家乡姚家坝。有人对他的哥哥说:“你老弟而今是县委委员、县供销社主任,物资大权在握。你去找他给俺队上多拨点化肥、农药吧。”开始,他哥哥还有点犹豫。回头一想,这又不是贪污、占便宜,反正都要给钱的。虽然老弟原则性强,但这点方便他应该会给的。哥哥兴致勃勃地来到县里,向老弟提出了要求,临尾,加重口气说:“你的血水泼在姚家坝,二十多年一点照顾你都没搞过。这回,你要对得起乡亲们嘞!” 戴笃伯心里一动:哥哥的话不是没得一点道理。堆成山的化肥、农药掌管在他手中,给自己家乡几千、万把斤,如同洞庭湖里舀碗水,点滴小事嘛。想必领导和同志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一转念,他觉得这个方便之门不能开。过去能战胜伤残带给他的一切困难,顶住征途中的种种逆流,为什么现在面对旧的习惯势力和资产阶级的歪风邪气,却犹豫不决了呢?他站起身,决断地说:“这些,都是国家计划分配的物资,只有按国家计划分配的义务,没有擅自分配的权力。”哥哥说:“人家搞得,你就搞不得!”“人家搞,不对!这是不正之风。要顶住。”随后,戴笃伯给哥哥说了许多许多。哥哥终于满意地回家了。
这年春节,一个公社肉食水产站的同志,看到戴笃伯家里还没有年货,便给他送来30斤鲜鱼。当时,他不在家,事后知道,便要退掉。一位职工劝他:“你不要命地工作、劳动,不听俺劝,都算哒。但是,要注意营养,保重身体呀。你是人民功臣,为人民伤残,坐着吃点,人家也不会有意见的。这30斤鱼就收下算了吧。”“不,一定要退掉!伤残绝不是贪图享受的资本!”就这样,一片鱼鳞也不剩,原数退了回去。送鱼的同志深受教育,他说:“我算真正认识了戴笃伯同志!”
资产阶级思想,如同自然界的毒菌。人们稍一失去抵抗力,就有感染的危险。对这一点,戴笃伯有很高的警惕,他时刻严防毒菌对自己的侵袭。他的住房在楼西头。到了热天,西斜的太阳就晒进去,一进门就汗流浃背,晚上还是火烘烘的。恰好,有个同志调走了,空出间比较阴凉的房子。管理机关事务工作的同志,便把这间房子安排给他。他不要。大家都劝他搬,他也不搬。他说:“别的同志调来还要住的。”大家没有办法,趁他下乡的时候,给他搬了家。他回来,走进房里,确实凉快,睡在床上,真的舒服。可是,他睡不着,想起了一个难忘之夜。
那是1966年9月30日晚,毛主席、周总理把参加北京国庆观礼的代表们,一起接进了中南海。湖南代表团的全体同志,被安排住在一间装着格子窗棂的木板房里。屋里的陈设简单极了,南墙正中贴着一张毛主席像,两旁各贴一条毛主席语录。水泥地面上,靠墙铺着长片粗制的新芦席,这就是给他们安排的床铺。靠走廊边用长条方木压着当作枕头,每人一条军被,即垫又盖。
开晚饭了,他们走进食堂,八个人一桌,一脸盆豆腐炖白菜,一大盘馒头,每人一份面条。他吃得津津有味。夜里,他枕着方木睡在芦席上,想着:到了这样的地方,为什么反倒吃这样的饮食,睡这样的铺盖呢?不用多想,这是毛主席、周总理给他们上的一堂无声的党课,告诫他们地位高了,荣誉大了,不能丢掉过去革命战争年代跋山涉水、吃糠咽菜、艰苦创业的光荣传统,更不能忘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想到这里,就好像毛主席和周总理来到了他门前,对他说:在和平、幸福的环境里,要永远保持战争时期艰苦奋斗的精神。
他想着,想着,嗨,戴笃伯呀,戴笃伯!你怎么能辜负毛主席、周总理的殷切期望呢?赶快!赶快搬回原来的房子里去!让那炽烈的阳光,经常晒到你思想里的毒菌吧!报晓的广播喇叭还没有响,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将家具一件一件地往原房里搬。同志们要帮他动手,他坚决不让。他最后把一个书架搬进原房里的时候,太阳射进了玻璃窗,照到床上和办公桌上。他坐在桌前,打开毛主席著作,手持放大镜,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炽热的阳光,晒得他浑身灼热,升高的气温,蒸得他汗珠滚淌。他连擦也不擦一下。
1978年6月初,戴笃伯作为湖南代表之一,乘机前往北京参加全国财贸双学大会。他在机窗前,借助手中的放大镜抬头远望,阳光灿烂,云山起伏;俯首鸟瞰,长江似练,大地生辉。他想到即将走进人民大会堂,心中无比激动。
雄赳赳,
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
他的心声,和着飞机发出的气势磅礴的轰鸣声,在激剧地回荡着。
他决心用新的战斗姿态,紧跟党中央的伟大战略部署,踏上新长征的征途,飞向祖国金色的明天。
1978年6月上旬改定于北京
是为了报答吗?
桃花谢了,李花凋了,板栗花开放了,远远望去,好像一片云霞铺盖在金牛山下的清水坝园艺场。
绿树白花底下,一位戴千度近视眼镜的大叔,穿一件洁白的的确良褂子,映衬着那条洗得褪了色的黄军裤,显得很有精神,但他步履艰难地行走着,有时搂抱一下这棵树干,有时手捧一下那串白花,蹲下身子,掏出笔记本,拿着放大镜,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立夏后的阳光,热得炙人,崎岖的山道,步子难迈,哪怕是身强体壮的人都会感到口干舌燥,腿脚酸疼,更何况这位大叔的脑袋、腰部、大腿、眼睛几处负过伤,至今仍残留着敌人的三块弹片;加上他的右眼失明,左眼仅剩零点零一的微光,是一等残废军人。这时,他的汗珠,就像断线的珍珠在脸上流淌,他扯起衣襟扇扇,宽阔的眉宇间流露出甜蜜的笑意。
突然,他停住脚步,站在一株雨伞般的板栗树后面。他听到两个人在说话。“看这来势,今年的板栗会丰收呢!”“这全靠戴笃伯呀!要是依着我们的法子,板栗树早进灶口了。别看他瞎着两只眼睛,还蛮有眼力呢!”“等到秋天,板栗收获了,我们可要好好感谢他。”“……”对话还在继续,他没有往下听,轻提脚步,朝着通向金牛山的弯弯山道上走去。
清水坝园艺场,种植了一千多株板栗树,长得枝繁叶茂,但是,十多年过去了,就是不结果实。有人建议:何必浪费土地,干脆砍掉它改种红薯。这事,传到了湖南省汉寿县供销社主任、全国劳动模范戴笃伯的耳里,他望着一千多株青枝绿叶的板栗树,心想:一株幼苗长成大树,好不容易呀!要是这一千多株板栗树都能开花结果,那将给人们带来多大的贡献呀!既然是板栗树,就一定要它结出丰硕的板栗果。于是,戴笃伯深入园艺场,白天和板栗树打交道,夜晚和人们促膝交谈,充分了解了板栗树的种植、培养、管理过程。他觉得,板栗树不结果的主要原因是缺少有机肥料。但他毕竟不是园艺家,道理不能把所有的人说服。他就到县林业局请来技术员小张,对板栗树进行全面的考察,得出了跟他同样的结论。园艺场的人们信服了,一千多株板栗树没有砍掉,依然延续着它们绿色的生命。戴笃伯回到县供销社,又亲自带领干部职工,出阴沟,淘厕所。一车车有机肥料,好似“雪中送炭”,施在清水坝园艺场的每一株板栗树底下。
金牛山上的雪融了,沅江水里的冰消了,南飞的燕子捎来了春天的信息。那一株株板栗树,就像营养不良的孩子得到应有的补充,舒枝,展叶,花满枝头。当秋天踏着坚实的步伐到来的时候,清水坝园艺场的禾场上,板栗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人们手捧板栗,笑得合不拢嘴,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可是,谁也不肯先吃一粒。大家心里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要让戴笃伯首先亲口尝一尝。由于他热爱这每一片绿叶,保护这每一株绿树,才有今天的硕果累累。
这天,戴笃伯从洞庭湖边的西湖大垸了解湘莲采收情况回来,走到家门口,他怔住了,靠门框倚放着两只装得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是什么东西呀?他伸手一摸,扁圆、坚实、溜滑,像一颗颗鹅卵石。这正是清水坝园艺场送来的板栗。
往日,戴笃伯见到送上门来的礼物,总是毫不犹豫地退回去,就像他在战场上拼刺刀那样干净利索。此刻,他却陷入了沉思。清水坝,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那里,有他捉过迷藏的南竹林,有他打过水仗的清水,更有他儿时的伙伴和敲锣打鼓送他去参军的父老乡亲。乡亲们满怀深情地把板栗送上门,他要退回去,不会显得他太绝情了吗?那么,就这样白白地领受下来吗?
清澈的月光照进窗棂,从沅水岸边传来了阵阵鸡叫声,戴笃伯还在床上辗转思索,难忘的一幕浮现在眼前。1952年冬天,他在朝鲜的一场激战中负了重伤。团首长立即派一个班的战友,护送他到战地医务所包扎。战友们轮换背着他,冲过了几道敌人的封锁线。昏迷中,好几次感到背他的战友倒下去了,而他,又立刻被另外的战友接了过去。遇到敌机轰炸,战友们就伏在他身上。……想到这里,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扪心自问:战友们出生入死地抢救他,为了什么?是为了要他报答吗?显然不是。是为了让他活下来,跟全国人民一道,将革命进行到底呀!还有那成千上万的战友,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前赴后继,流血牺牲,为的是祖国和朝鲜人民的和平,为的是全世界人民的幸福。今天,建设社会主义的四化强国,更需要发扬这种精神呀!一个共产党员,活着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替人民谋幸福,使人民生活得更美好。作为县供销社主任,帮助农村发展多种经营是自己的责任,保住板栗树是应该做的,这决不能要群众报答呀!他跳下床,推开窗户,望着铺满东方天际的火红朝霞,舒心地笑了。
早饭后,上班铃一响,他来到财务基建科办公室,问道:“你们想不想吃板栗?”“想啊!”“那好!到我房里抬板栗去。”大家被弄得莫名其妙,没有一个抬步。他笑了,说:“看!我高兴起来,竟忘记把事情向你们讲明白。”大家听了他的叙述,说:“这板栗是送给你的,我们怎么能享受?”戴笃伯爽朗地说:“以为我叫你们嘴巴上擦石灰——白吃呀!照市场上牌价,分文不少。机关全体工作人员,每人一份。”
板栗分了,他立即派人将款子和两个麻布袋送往清水坝园艺场。然后,他才抓起一粒圆溜溜、壮鼓鼓的板栗,剥开,一口咬住洁白的栗仁,顿觉一股透心的清甜。当清水坝园艺场的人们收到戴笃伯派人送来的板栗款时,一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人们注视着漫山遍岭的板栗树,从内心里发出一个共同的感叹:戴笃伯呀!你,就像这板栗树一样,需要的只是阳光雨露,泥土肥料,却开出洁白素雅的花儿,结出清甜饱满的果实。
1982年5月于清水坝
朝鲜归来情似火
一九八二年十月,湖南省汉寿县供销社主任戴笃伯,作为中国人民友好代表团的一名成员,前往朝鲜,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三十周年纪念活动并进行友好访问。他曾经在那英雄的国土上度过了三年最宝贵的青春年华,他多么想再去那里看看呀!这次,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踏上惜别了二十七年的土地。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有些什么新的感受呢?最近,我们访问了他。
冬夜,窗外刮着凛冽的寒风,我们围坐在火炉旁边,听着他那激情如火的谈吐。
去年十月二十三日九时,中国人民友好代表团乘专机离开北京,飞向平壤。当飞机飞到了鸭绿江上空的时候,他们激动地紧依机窗。举目远望,阳光普照着苍翠的群山,低头鸟瞰,澄江似练,大地生辉,新建的厂房,就像雨后春笋,山水田林路,宛如仙工巧匠布置的大花园。啊!朝鲜变了,真正跨上社会主义的千里马,飞腾起来了!
代表团一下飞机,就受到了朝鲜劳动党和人民军的热烈欢迎。然后,坐上小轿车,在横穿平壤市的千里马大街上飞驰,入眼而来的全是直插白云的现代化建筑,每一座建筑物之间,相隔百把米远,栽下青松翠柏,养着红花绿草,遍地都像用水擦洗过一般。马路上看不见树叶、果皮,更听不见烦人的嘈杂、喧嚣。
这焕然一新的和平景象,不禁使戴笃伯想起了一九五一年一个飘雪的冬夜,行军经过平壤时的情景。当时,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子,没有一截平坦的马路,没有一声人们的欢笑,更没有机器的轰鸣,它只有弹坑累累,瓦砾堆堆,啼哭声声,废墟一片。当他从一座烧塌了的房子里抢救出一个父母被美国强盗杀害了的小女孩的同时,他发现一棵茶缸般粗的松树,还独立在烧焦了的土地上,这和中国的松树一样,挺拔、青翠。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伸手抚摸松树,天啦!树干上全是弹片,他数了数,共有一百三十多处。顿时,痛心的泪水流出了他的眼角,他想:即使等到战争胜利了,要在这一片焦土上重建家园,新修城市,将会遇到多么巨大的困难,将会需要何等漫长的时间。
可是,建设眼前这如花似锦的平壤,不,不只是一个平壤,是三千里江山的每一寸土地,却只用了短暂的二十七年时间.是什么力量使朝鲜跨上了千里马飞跃向前的呢?
访问期间,中国人民友好代表团参加了朝鲜政府和人民举行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三十周年纪念大会;祭扫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纪念塔和朝鲜人民军烈士纪念塔;瞻仰了金日成主席的故乡万景台;参观了军事博物馆、海岸炮阵地、工厂、澡堂、公园以及青少年宫;游览了名山大川;观看了丰富多彩,艺术精湛的文艺演出;接受了康良煜副主席授予他们的国际勋章。特别难以忘怀的是,金日成主席于十月三十日上午,在主席府亲切地接见了他们。金日成主席用流利的中国话和他们交谈。首先,请他们转达他向中国领导人的问候。接着问代表团成员当中,哪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王平团长一一作了介绍。金日成主席高兴地表示,在这块土地上,你们付出了鲜血,朝鲜革命的胜利,有你们的巨大功劳。朝鲜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他告诉代表团的同志们: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的墓,都以县为单位集中起来了,修了烈士陵园。金日成主席还和全体代表团成员合影留念。
谈到这里,戴笃伯十分激动地强调:“这次访问朝鲜,我不仅深感朝鲜劳动党和人民,十分珍视中朝两国人民用鲜血凝成的牢不可破的战斗友谊和团结,而且,使我明白了使朝鲜飞腾发展的力量所在。”
十月二十四日,代表团瞻仰金日成主席的故居万景台。听有关同志介绍,朝鲜革命胜利以后,金日成主席的母亲依然住在过去的茅屋里,和周围的普通群众一道作田种地。有一个来访的西方记者问她:“你儿子是朝鲜人民的领袖,当了国家元首,你怎么还住在这里呢?”金母回答说:“我在这里能够亲手种田,支援我儿子更好地干革命呀!”一次,金日成主席回故居看望母亲,当地的负责人见这里太简陋了,给金日成同志安排了舒适的住处。金日成同志不肯去,并且说:“在战争年代,住在山上,头枕冰雪,身盖树叶,那号日子也过得痛快,革命胜利了,怎么连自己故居都不能住了呢?”
十月二十六日,一个失去了右手的残废军人到宾馆看望戴笃伯,他俩曾在三九四点八高地战役中并肩作战,都负了重伤。从交谈中,戴笃伯了解到,朝鲜解放后,党和人民给予了他很高的荣誉和舒适的生活,可是,他不甘愿享受,又在医治战争创伤,重建家园的战斗中冲锋陷阵,组织残废军人办起了一个规模宏大的现代化塑料制品厂,成了千里马运动中的先进分子。像他这样的军人,在朝鲜成千上万。
这时,戴笃伯深有感触地说:“党的作风好,群众的干劲足,上下拧成一股绳,这就是使朝鲜飞腾发展的真正力量。”
告别了戴笃伯,我心里还在慨叹:他真不愧为全国劳动模范,出国访问一次,就受到了这么大的启发,学到了这么多的经验。倘若每一个出国访问的人,都像他这样,对实现祖国的四个现代化,该有多大的促进啊!
1983年3月中旬定稿于长沙
作者简介:
杨远新,笔名李程、陆戈平、胥大海,男,汉族,1953年6月生,湖南汉寿县人,中共党员,毕业于武汉大学作家班,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预防青少年犯罪研究会理事,湖南省作家协会第五、六、七届理事,湖南省公安厅高级一级警长、三级警监。曾任中小学民办教师、汉寿县创作组创作员、汉寿县文联专干、《小溪流》编辑、宁乡县公安局副局长兼严打办主任、湖南省公安厅户政管理处秘书科长、《当代警察》副编审、副总编兼编辑部主任、湖南省公安厅人口与出入境管理局政治协理员等。1971年发表作品,迄今发表出版长篇小说《欢笑的碧莲河》《险走洞庭湖》《爱海恨涯》《红颜贪官》《百变神探》《春柳湖上》等各类作品1700余万字,2014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19卷本880万字《杨远新文集》。曾获国家图书奖、文化部和全国妇联等六部委联合颁发的编辑奖、公安部金盾文学奖、湖南省首届文艺创作奖、湖南省首届儿童文学奖等各类奖项58次。
曹逸兴,笔名曹一心,男,汉族,1931年农历8月8日出生,2005年9月22日逝世,湖南汉寿县人,中共党员,副研究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群众文化学会会员,常德市群众文化学会理事, 9岁丧母,自学成才,17岁参加革命工作,历任小学教师、教导主任、区联校校长、区委办公室秘书、汉寿县委办公室干部、《汉寿报》编辑、记者、汉寿县创作组组长、汉寿县文化馆馆长。1958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国家级和省、市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摄影作品100多件,报告文学《更比当年雄赳赳》获湖南省政府首届文艺创作奖,论文《论文化馆的现代化建设》获湖南省首届群众文化论文评奖一等奖。汉寿县新时期文学创作和群众文化事业的奠基人。(杨远新 曹逸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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